“你刚看了两眼就知道?”我们有种偷看别人信件的激动,只是少了点负罪感。 魏思延“嘁”了一声:“就是因为没看清楚所以才说他是才子。” 对于杨伟虚荣的性格我们早有了解,他平时没事就往班主任办公室跑,用一腔热情换取班主任对他的信任。前段时间教师节,他听说隔壁九班给班主任送了份很珍贵的礼物,他也号召班里人捐钱给班主任买礼物,结果遭到班里绝大多数人的抵制,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我们宿舍,刘宝龙还因为这事差点揍杨伟。刘宝龙的原话:我可以为咱们历史和化学老师付出所有,但别想让我为那谁掏一分钱。我们嘴上批评他厚此薄彼,心里对他的观点持赞同态度。 杨伟给校报投稿也是有原因的,在我们普通班要想有人高看你,校报是最便捷最有效的方法。我们的校报严格意义上说不能算是份报纸,只有两张横放的A4纸那么大,出刊率倒是挺高一周一期。正面印的大都是从各类期刊、杂志上截取的文字,反面则是本校大事和个别学生写的文章。其中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每周一星这个专栏,每个星期校报的人都会从投稿中选取他们认为不错的刊登,并且大肆宣扬作者生平所获荣誉。我想杨伟看中的就是这个,他应该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投稿,可惜至今我没在校报上看到他的名字。 “没想到啊,没想到。”魏思延借着安全通道的绿光看着杨伟的文字。 “写的什么题材。”我好奇的问。 魏思延说:“杨伟那小子肯定是在其他课上偷偷写的,字迹潦草的一塌糊涂,我看半天只看清楚题目。” “什么题目?” 魏思延抬起头,脸上映着绿光用低沉的声音说:“《时间与汗水》。” “单凭题目我想不出内容。” “还能写什么,”魏思延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站起身把稿子重新塞进投稿箱,“那小子无非是想通过文字贯彻他溜须拍马的原则,想都知道他在里面用大胆外露的语言描述了校领导和老师的不辞劳苦,以及身为学生的我们怎样不知感恩。” 我在黑暗中点头:“的确是杨伟的作风。” |
“无趣,”魏思延伸伸懒腰,“走,回宿舍。” 转天下午第二节课间,陆迪拿着一份校报跑进教室:“号外,号外,国内外时局稳定,各族人民生活幸福,湖人新阵容惨遭暴虐。” 我看见坐在右侧靠墙位置的杨伟眼睛闪亮,紧紧盯着陆迪手中的校报,照此推断他很有可能上了陆迪他们的当。 校报每个班就一张,陆迪为了省买《参考消息》的钱,从来都是抢着去拿校报。只见他神气活现的穿梭于教室中,走过杨伟身边还故意问:“副班长,看校报吗?” 杨伟迟疑了一下摇头:“不看。”以杨伟猴急的性格,说出这两个字得需要莫大的勇气。 “也对,”陆迪笑说,“咱们班副是谁,怎么会看校报这种不入流的八卦小报。” 杨伟没说话,脸憋得通红。 昨晚回到宿舍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魏思延把看见杨伟投稿的事告诉了其他人,陆迪他们在倾听女生宿舍那边尖叫的同时制定了整蛊班副杨伟的计划。 我听后说:“咱们和杨伟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吧。” “怎么会没有深仇大恨。”陆迪以批判的态度逼我回忆杨伟过往犯下的过错,“上次他为了拍班主任的马屁让我们捐钱的事你忘了?” “可是最后他也没得好。”上次钱没征收够,杨伟只好自己出钱买了个便宜时钟送给班主任,班主任联想到“送钟”的含义没敢收,让杨伟把时钟挂在黑板上面,提醒我们要时刻珍惜宝贵的学习时间。算起来对我们是有益无害,我们再也不用上课偷偷摸出手机看时间了。 魏思延认为我是胳膊肘往外拐:“要不是杨伟告密,班主任会把我们桌洞里的镜子没收,害的我们上课的时候没法整理仪容。” “谁让你们不好好上课,躲在桌子底下照镜子。”我不为所动。 “让我来。”刘黄书仿佛是来参加头脑风暴的CEO,“要不是杨伟打小报告,班主任会知道我们上课的时候看小说。” |
我不想反驳,心想杨伟你死得其所。 上个月班主任突然变得特别勤快,晚自习不去学校小树林约会跑到教室后面监视我们。还好陆迪眼明手快,在我从桌洞里抽出小说之前按住了我的手,避免了我被停课查办的风险。停课还算是小事,最多到办公室大厅挨着柱子站两个小时,要是因此被班主任发现我们宿舍的藏书那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我不想也不能阻止陆迪他们的计划。 陆迪在教室转悠了一圈,提高音量说:“哎,这个星期每周一星写的文章有点意思。” 刘黄书适时的问:“题目叫什么?” “叫——”陆迪故意拉长音,杨伟果然看向他,“时间与……”我看见杨伟听见前半段激动的都快站起来了,他肯定以为自己守的云开见青天,将要一飞冲天。 陆迪每停顿一下,杨伟的脖子就有节奏的伸缩,喉结上下移动显示他处于极度紧张状态。 陆迪看杨伟已然相信,故作不耐烦状:“我又不是伴读小书童,凭什么给你读报,想看自己过来拿。”陆迪说着把校报拍在讲桌上,还用粉笔盒压住,杨伟探着脑袋直勾勾的看着那份校报。 陆迪回座位的时候对我说:“看见杨伟的眼神没有,那叫一个望穿秋水,望眼欲穿。” “你们也太损了,以后还怎么见面。”我心里偷笑。 陆迪语调轻松:“这才到哪,好戏还没上演呢。” 时间在上课中过去,中午放学后,我们几个故意挨到最后才走,看着杨伟盯着讲桌上的那份校报干着急。等我们出了教室没多久,看见杨伟跑上讲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校报塞进了裤腰里。 看到杨伟的行为,陆迪砸了咂嘴说:“好歹藏包里。” 从杨伟迫不及待的表情,相信在我们吃午饭的时候,他会反复研读校报,但他不可能从校报上找到自己的一个字。我们邪恶的想象杨伟在得知文字没有见报后由堂掉落到深渊的失落,以此做菜下饭嚼烂了以泄恨。 |
不止如此,还有下文。 午休后,我最早来到教室,杨伟是第二个走进教室的,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了愣,伸进裤腰的手没敢有所动作。这里要说明的是,我并非故意早来,每天下午我都是第一个进教室,为的是在粉笔灰没有飘满饮水机前接水。 陆迪他们知道我的习惯,给我布置任务仔细观察杨伟的举动。杨伟面红耳赤如坐针毡,像是被老师发现躲在被窝里看H书,最后看实在没机会就把校报塞进了桌洞。 上课会让人遗忘很多事情,比方说在上历史课的时候陆迪会忘记H书里的所有女主角,刘黄书会在化学课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低声尖叫,魏思延会在英语课上忘记他会说汉语。经过短短两节课,杨伟好像忘记了桌洞里的校报。 下午大课间,陆迪瞅准杨伟上厕所的时机,跑到他座位前抽出那份校报,在杨伟走进教师时,他大声说:“班副,有东西从你桌洞里掉出来了。” 魏思延凑过去瞅了一眼装作惊讶的说:“哟,这不是校报吗?” 班里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杨伟身上。 陆迪见达到效果,笑着说:“班副,校报什么时候跑到你桌洞里的,我记得上午你好像说不看来着。” 魏思延接话:“肯定不是班副自己拿的,以咱们班副的水准校报怎么能入他的法眼。” “也对。”陆迪面露讥诮,“那校报难道是自己跑进桌洞里的?” 在众人询问的眼神中,杨伟羞愤难当,一张脸不停的变化颜色,看的我们心惊肉跳真怕他受不了打击气绝身亡。张靓靓领着几个女生前来围观,使杨伟更是无地自容,我们都知道他小子最喜欢在漂亮姑娘面前装牛B。 杨伟急于挽回面子,有些口不择言:“我……我对校报根本就没兴趣,只不过是随便拿来看看。” “哦,原来如此。”陆迪满怀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魏思延问:“这么说,班副你从来没给校报投过稿?” |
“当……当然。”杨伟的脸已经足够红,我们没能看出他撒谎后的脸色变化。 魏思延轻蔑一笑,当场揭穿他:“那我们昨天在校报外面遇见的是你的幽灵还是影分身。” 杨伟脸上的羞愤瞬间变成惊诧,估计是没想明白他行事如此缜密竟然还会被人发现。他要紧呀死不承认:“不是我,你……你肯定看错了。” 一直围观的张靓靓用娇气的声音说:“哎,你们怎么回事,干嘛为难班副。” 好人啊,这应该是杨伟的心声,其实他不知道张靓靓没安好心,她要是不冒充好人,我们还真不好意思继续下去。张靓靓此女平时总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一方面是想炫耀自己火辣的身材,另一方面是喜欢煽风点火,顺便展示内心的空洞。 陆迪不慌不忙的说:“还好我问过校报的老师,有没有一个叫杨伟的人投稿,你们猜老师怎么说。” “怎么说。”接话的是张靓靓,就说了她假慈悲。 陆迪成竹在胸:“老师说,别提了,那个杨伟作文写的乱七八糟,还三天两头的往投稿箱里塞,我们办公室里的垃圾筐都盛不下了。” 看到杨伟面如死灰,我知道他中了圈套。陆迪那小子压根就没去过校报办公室,他是有意套杨伟的话。 听了陆迪的话,再看看杨伟无言以对的表情,班里人几乎可以确定班副杨伟虚伪的真面目。那些整日八卦的女生们不说,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孙淼淼都用同情的眼神看杨伟。 杨伟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双眼通红死死盯着陆迪和魏思延,那表情恨不得扑上去把两人撕碎。他猛地从陆迪手中抢过校报,在我们以为他要暴走的时候,却在众目睽睽中捂着脸跑出了教室。 “你们……你们太他妈过分了。”杨伟跑出教室时说。 陆迪不满的说:“他刚才是不是骂人。” 魏思延说:“那不是重点。” 目睹整场闹剧的刘黄书幸灾乐祸的对他俩说:“哈哈,你们就等着被班主任教训吧。” |
陆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推了推魏思延:“你快去追啊,班主任要是来了咱们可就完了。” 魏思延不相信杨伟脸皮厚到会到班主任那哭诉他们的恶行,动也没动:“追什么追,我又不是萧何,他也不是韩信。” 我看着他们,心说这俩二货。 就在我们以为班主任会携杨伟来兴师问罪的时候,杨伟自己一个人捂着脸又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我们可爱可敬的数学老师。 我们数学老师丝毫没发现杨伟的异样,乐呵呵的说:“都快上课还往外面跑,赶紧回座位坐好。” 我们几个都藏在书架后面乐,看来数学老师提前五分钟进教室的习惯挽救了我们几个。 晚上洗漱的时候,我秉承着团结同学互助互谅的原则批评宿舍其他人:“你们几个简直太坏了,坏的无以复加,坏到惨绝人寰。” 魏思延赤裸着上身,用毛巾擦着后背:“你敢说没在心中叫好。” “好!”刘黄书在旁边起哄。 陆迪甩着湿漉漉的毛巾说:“这次不错是个教训,让杨伟知道告密的后果,要是他以后还敢当班主任的探子,我定斩不饶!”他的动作太激烈水溅到了盛刚身上,盛刚用手挡着脸说:“轻点,都有把我弄湿了。” 陆迪贱笑着重复:“你……湿了?” 我心说,又来了,陆迪这小子总能通过断章取义的方式曲解别人话里的意思。比如说,陆迪有次找不到他的女神梅格.瑞恩的海报,问睡他下铺的刘黄书看见没有,刘黄书说:“可能在我下面。”陆迪淫笑着说:“在你……下面?”有人找他打球,着急去占场地那人催他:“陆迪,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去了。”陆迪贱贱一笑说:“你……去了?”前几天盛刚打扫卫生,在角落里找到了陆迪风干的臭袜子问他:“你的袜子要不要了,不要我丢了。”陆迪无比恶俗的说:“你……丢了。” 后来,我们一致认为陆迪中毒太深,将来必会危害社会。 |
我总觉得杨伟虽然可恶,可他都是在暗中操作没和我们有过正面冲突,还是有些不忍:“要我说,咱们以后谨慎些不给杨伟机会不就行了。” “我看咱们中间最可能被出卖的就是你。”身边的陆迪话题一转,“上个星期的校服是谁给你洗的。” “我自己。”我没撒谎,校服乌龙事件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 “是吗?”陆迪嚷道,“我跟你们说,咱们班那个李菲经常给崔鹤洗校服,两人一定有情况。” “快说说。”我看到宿舍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男生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的。 我明确表示:“没情况。” “崔鹤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刘黄书说,“有资源不分享等于浪费啊,这点陆迪可比你强多了。” 我把毛巾往脸盆一摔,本意是想溅多嘴的陆迪满脸水,碰巧陆迪抬头水花越过他溅到了旁边的刷牙的魏思延脸上。魏思延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嘴里喷着牙膏泡沫喊:“陆迪,你小子干么泼我水!” 陆迪一脸的蒙逼:“谁泼你水了,别没事找事。” 魏思延看陆迪不承认,手堵住水龙头喷陆迪,陆迪个矮跳着脚端着脸盆喊:“魏思延,信不信小爷我跳起来打你的膝盖。” “你来啊!”魏思延不甘示弱。 “让你嚣张!”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陆迪把一盆洗过手刷过牙的脏水泼到了魏思延身上。 “你小子敢泼我!”魏思延来不及接水,把牛书文刚搓过脚的水端过来朝陆迪泼过去。 我们都跑过去劝架,劝着劝着不知怎么的也跟着泼了起来,后来的人被我们波及陆续加入,洗漱变成了打水仗。最后整个二楼男生宿舍都轰动了,已经上床准备睡觉的也都穿着拖鞋,端着脸盆冲进水房。我们把水房门一关,宿管老头以为我们是在冲凉,继续听他的京剧。 当天晚上我们浑身湿漉漉的回到宿舍,各自找出夏天的毛巾被裹在身上围在一起,像是等待烤野猪的原始人。大家忘了打水仗是怎么开始的,不停地找着彼此的责任。 |